第(1/3)页 崔楚楚慢慢道来: 一个多月前,崔相鳌押了一趟轻镖从皖南回返。到了沛县境内,看到路边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在一座新坟前哭坟烧纸。崔相鳌一行六人因此次押镖获利丰厚兴致颇高,看到有人哭坟,虽觉晦气,却也未在意,策马穿过烟幕,谈笑着继续赶路。 行了二三里路,突然看到四条大汉从路两旁冲出来拦在前路。这四人一色排扣短衫,头戴遮阳斗笠,脚穿麻耳草鞋,手上兵刃有刀有铲有钩有镰,奇形怪状,气焰嚣张,肆无忌惮。 随行的四位镖师见状,立时上前以行话喝叱。 崔相鳌行马走镖二十几年,大风大浪见的多了,哪里把这几个拦路毛贼放在眼里?他抬手止住镖师,冷笑说道:“薛兄弟,一路险山恶水的走来都太平无事,想不到快到家门了却被这几位朋友拦住了。” 薛刚醉眼微张,从腰间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这几位朋友可没什么眼力啊!押货时你们不拦,如今我们两手空空了你们却来劫路?太不老到了,是新手吧?可你们这也真是太不成样子了,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,偏偏要学绿林汉子来打劫。不过,袍笏登场、装模作样,这气势倒还真他娘的像,以后会有前途的。哈哈······我看这样吧,总镖头,给他们几两银子打发了算了,别扫了咱们的兴致。” 四名镖师听到薛刚的调侃,哄然大笑。 突然,后面传来一声喝叱:“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!”一个女人飞奔而来,正是刚才那哭坟的妇人。此时,她脱下孝衣,露出一身紧束的鲜艳衣装,先时那悲伤欲绝的神态已变作轻笑嗔怒的不屑嘲讽。 崔相鳌暗呼不好,一运内力,气息竟然凝滞难控,心中一惊,方确信已中了那女人燃放的毒烟。不过,他素来机智老练,当下也不气不怒,默默运功逼毒。 那四名镖师勒转马头,对那女人大喝道:“好你个无礼妇人,不在坟前哭丧,却来寻我们飞龙镖局晦气,我看你才不知天高地厚。”纷纷拔刀欲跃下马来。他们常年走镖在外,视马匹如同亲密伙伴,每有打杀,唯恐伤了爱马,必是下马上前。这喝叱威慑、拔刀、下马通常是一气呵成、干净利索,甚至已经到了如行云流水的潇洒飘逸境界。然而此时,他们的口舌倒还算是利落,手臂却绵软无力,刀剑拔的拖泥带水,刚拔出一半,脚一离马镫,还未跃起三寸,便一头栽下马来,啃了满嘴的泥沙。 副总镖头薛刚修为不低,自是也发觉了中毒之象,惊得那三分醉意一扫而光,气的面目通红,如醉十分,骂道:“他奶奶的!你这骚婆娘使的什么毒?老子怎么使不出一点力气?”他气怒交加,坐也坐不稳当,俯下身来双手抱住马颈,唯恐跌下马来。 那女人一阵冷笑,说道:“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□□,只足以让诸位两三天内手脚酸软使不出力气,叫作‘酥骨软筋散’。” 薛刚一愣,他好像是知道这‘酥骨软筋散’的厉害,却骂道:“什么他娘的‘酥骨软筋散’?老子没听说过,‘阴阳合欢散’倒是听说过,你这骚婆娘可有?” 那女人好像也听说过‘阴阳合欢散’是什么东西,脸上一红,瞪眼喝道:“你这老不死的!找打?”声未止,身已起,莲足一点,踢中了薛刚的肩头。 薛刚身子一歪翻下马来,扯落了一把马毛,摔了个嘴啃泥,牙床都磕破了。那马疼的一哆嗦,拉下了一大团马粪。薛刚抬起头来,吐出嘴里和了血的泥沙,又要再骂。 那女人柳叶尖刀一指,喝道:“老匹夫再敢出声,姑奶奶先割了你的舌头,再拿马粪塞上你的嘴。” 薛刚闻言,不自觉地转头去看那冒着热气、臭味弥漫的马粪,惊骇地瞪大了眼睛,吐出了一口血痰,唯恐那女人言出必行,终没敢再骂出口。 那女人和那四个大汉撇开薛刚等人,齐齐望着崔相鳌,不敢贸然出手,待他毒发。 崔相鳌只觉得四肢酸软,百骸虚浮,运功片刻后,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,心中大为焦急。但他努力□□地坐在马背上,岿然不动,装着若无其事一般,还抖抖衣袖,轻咳两声,以示镇定。然后,拱手抱拳说道:“如果崔某猜得不错,诸位应该是神农帮的朋友吧?你们一向不做绿林行当,我飞龙镖局与贵帮也向无过节,几位为何要暗算崔某呢?”他虽装着如若无事,但他的马被牛虻叮咬,甩脖子退了一步时,他却晃了两晃,忙加紧双腿勒住了缰绳。 这是毒发的迹象,岂会瞒得住对面一女四男的眼睛?他们立时神色一缓,相顾生喜。那女人说道:“不错!我们是神农帮仙草堂的人。我们虽不做绿林上的行当,但与你还是有些过节的,崔总镖头······崔二庄主!你好好想想。” “有话直说,别卖关子。”崔相鳌欲要发怒,却又忍住,说道:“我飞龙镖局行马走镖,你神农帮挖参采药,井水不犯河水,八竿子打不着,有什么过节?药店!难道是因为药材?”他恍然大悟。 那女人说道:“没错,你崔家在各地经营着数十家药店,掺杂卖假压低价格,让我们店里真材实料的上等药材滞销难卖,可受了不小的损失,这口气实在咽不下。” 崔相鳌说道:“岂有此理!我们在天南海北的偏远山区进的药材本就便宜,况且又是回镖时捎带,不用计数人工运费,自然是卖的便宜,何曾掺杂卖假了?你们想怎样?放出话来吧。” 那女人一怔,望向那四个大汉。 一个汉子走上前来,诡异一笑,说道:“实话告诉你,我们帮主一向敬重崔大庄主,今日之事是我们兄弟自行作主,帮主、堂主一概不知,我们是无名小卒,说了名号二庄主也不认识,你也别想日后找我们报仇。其实,我们也不想怎样,只要崔二庄主你从咱们哥几个□□钻过去,让咱们出了这口恶气,我担保二庄主安然无恙。”说完,他大笑起来,叉腿拿桩亮起了裤裆。 崔相鳌闻得此言气的浑身打颤,喝道:“放屁!我崔某岂能受鼠辈□□之辱?” 那人被崔相鳌骂作鼠辈却也不恼,笑道:“二庄主乃当世豪杰,自不同于寻常鼠辈,应该识得时务,当年韩信尚能受得□□之辱,你自比韩信又当如何呢?再说,你也没得选择了,还是钻了吧。” 薛刚听到对方竟然让他所敬重的东家、大名鼎鼎的飞龙镖局的总镖头钻裤裆,勃然大怒,这简直比让他自己钻裤裆还要不可忍受,他又骂道:“卑鄙小人竟敢羞辱我家二庄主?我跟你们拼了。”他一窜而起,来了个‘老猿撞钟’,向那汉子顶了过去。 若非薛刚中毒在先,这一顶之力定能把那汉子顶的肋断骨折,不死也必受重伤。虽是中毒之下力气不太大,那汉子也被顶的离地飞出五尺,扑倒在地,头脸正好趴在那一坨余温尚存的马粪上,惊得苍蝇扑扑乱飞。 那女人看到同伙竟被撞得如此悲惨,皱眉促目,不忍直视,回头喝道:“老匹夫该死!”纵身而起,挥刀向薛刚斩去。 薛刚刚才撞那汉子已使出了浑身力气,自己也被摔的头晕眼花,见那女人凌厉袭来,也无力再躲,以为必死无疑了,索性闭上了眼睛。只听金铁交鸣一声脆响,崔相鳌聚起残存余力,跃下马来,用剑挑开了那女人的柳叶弯刀,并一脚把她踹出丈远。另三个汉子见已经动起手来了,立时扑上来围攻崔相鳌。崔相鳌身不由主,剑难掌控,以一敌三,拼力支持,已是险象环生。 那女人被崔相鳌出其不意的一脚踹开,又羞又恼,见飞龙镖局的四个镖师正摇摇晃晃、疲软无力地举着刀剑逼来。她一跃而起,柳叶弯刀左挥右划,干净利索地从四个镖师喉间划过。四个镖师挺了挺身子,僵直地栽倒下去。她见已经杀死了人,血仇结了,再也不会有缓和的余地了,索性榴齿硬咬,把心一横,抢身冲上来,踢出一记漂亮的近乎荒唐的飞脚,踢在了崔相鳌的脸上。 崔相鳌老脸中了莲足重踢,呼喝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水,宝剑也脱手而飞,扑倒在地,想要再起身都已经困难了。 那女人刀尖抵住崔相鳌的胸口,怒目而视,娇气粗喘。 崔相鳌一脸的悲壮,大有英雄末路之态,却也有不甘之状。 那个被薛刚撞倒的汉子,恶心难耐地抹掉脸上的马粪,并气急败坏地喷吐一阵,抓起钢铲,恶狠狠地冲到薛刚身前,举铲便要砍下去。 薛刚说道:“二庄主,总镖头,我先走了,来世再陪你走马押镖吧。”说完,闭上眼睛,昂然挺起头来。 那汉子铲举空中,晃来晃去就是不落铲,眼珠子转来转去,似乎有些犹豫,又像是在估摸下铲的地方。 薛刚又睁开眼,骂道:“你他娘的痛快点!晃来晃去的干什么?老子又不是吓大的。” 一旁的一个汉子有些怯懦,说道:“大哥,我看也让他吃一嘴马粪得了,饶他狗命吧。” 他本是怕事情闹大,替薛刚求情,不料一提到马粪,正戳中了那汉子的恨事。那汉子脸上大羞大怒,说道:“什么?我告诉你,以后不许再跟我提马粪,连马也不许再提。”他胳膊一挺,便要刨下去。 正此时,晴天霹雳一声吼“住手!” 蹄声如擂鼓,骏马身如龙。一人扬鞭策马如风而至。马上是身着锦衣,剑眉星目的一个青年侠士。那侠士飞身而起,飘掠如流星,剑出似闪电,四个神农帮的汉子同时咽喉中剑,先是刀、铲、钩、镰叮当落地,然后他们也栽倒下去。 那女人一惊大骇,举刀一指“你······”话未说出,便被一剑穿胸而过。 侠士又补了一脚,把她踢出三丈,然后潇洒地挽个剑花,还剑入鞘。说道:“这些无耻小人,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干这勾当,实在该死!” 突然的变故简直是天降之喜,崔相鳌、薛刚喜出望外。 崔相鳌站起身来,轻抻衣衫,抱拳说道:“崔某遭人算计,险些丧命,多谢侠士相救,感激不尽。” 薛刚也从地上爬起,抱拳说了声谢,便在那几个神农帮众身上搜找解药。 那青年侠士闻言一怔,脸上现出无比的敬仰神色,抱拳说道:“哦!是大名鼎鼎的飞龙镖局崔总镖头吧?幸会,幸会!” 崔相鳌神色肃然,说道:“崔某正是崔相鳌,不知侠士如何称呼?” 那侠士谦恭有礼,说道:“在下林青尘,无名小辈,总镖头叫我青尘便是。” 崔相鳌一怔,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,刚才见他那一手功夫可着实高明,心想此人定是名师高门之后,也不敢托大,笑道:“原来是林少侠,幸会,幸会!林少侠武功卓绝、人品一流,真乃人中龙凤啊!” 林青尘谦虚含笑,说道:“崔总镖头过奖了,青尘愧不敢当。” 薛刚没找到解药,嘟囔着说道:“他娘的!下毒不带解药,玩起了绝户手法。” 崔相鳌强撑刚硬,皱眉说道:“薛兄弟,回去再说吧。先把兄弟们搬上马背,到前面镇子上再雇车。”说完,他又转头对林青尘说道:“林少侠若有时间,请到敝府上一叙如何?崔某也好尽尽地主之谊。” 林青尘说道:“这······这岂不是叨扰了?”他看到薛刚搬起一个镖师的尸身要坠下去,忙抢上前去帮了一把,把那尸身搭上马背。 薛刚说道:“多谢少侠!也不跟你客气了,我手上现在还使不出力气,剩下的还要麻烦你搭把手。” 林青尘说道:“好说!老镖头先歇一歇,剩下的我来搬就是。”他把镖师们的尸身搬上马背,又一一用绳带揽了一下,拍拍双手说道:“晚辈一时也没什么事,就随二位镖头走一趟也好,崔老庄主的大名青尘是仰慕许久的了,劳烦二庄主引见。” 崔相鳌神色一窘,笑道:“好啊!家兄也一向喜交江湖豪杰,见了林少侠如此气象,还不知要多高兴呢。请!”说完,他扯过缰绳抬腿便要上马。腿上一软,竟没能成功,脸色大羞,又欲再上,林青尘在他背后一托,他才坐上马背。 林青尘又把薛刚托上马背,然后上马跟随。那四匹驮了尸身的马,训练有素,紧紧跟随。 崔相鳌在马上正襟危坐,却感到身体越来越酥软,几欲不支,不由得向前趴伏。他运力硬挺,胸背上已是泛起了虚汗。 林青尘显然看出了崔相鳌的艰难自持,催马上前,抬手搭住了他的肩头。 崔相鳌只感到一股浑厚的内力涌入,身体为之一振,舒适了许多。心中暗赞:“好个后生,竟有如此功力!”不由得向林青尘投去赞赏的目光。 林青尘面带微笑,举目望前,故作无意。 崔相鳌心中感激,也不说破,任由林青尘搭扶着,一边保持着他威武的姿态,一边运功调息。 薛刚在后信马由缰,苦不堪言,前趴后仰、左摇右晃一阵,伏在马背上再也抬不起身来。他的酒葫芦口盖打开,歪斜着洒出酒来,随着身体的起伏,飘飘洒洒淋了一路。跟在近旁的一匹马伸过头来几次欲吃薛刚洒出来的酒,被酒气熏得呲着板牙哆嗦着鼻孔猛打喷嚏。 过了良久,崔相鳌感到气力稍复,便耸耸肩头说道:“老夫已经好多了,多谢。” 林青尘收回手,说道:“举手之劳,何必言谢!晚辈这点道行真是班门弄斧,让总镖头见笑了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