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6)-《漂亮朋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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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杜·洛瓦冷笑了一声:“那么咱们走着瞧,因为你们家太富有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也得到了一笔遗产?”苏珊问他。

    “唉!”杜·洛瓦为难地叹息了一声,“这笔遗产不过是给了我一年两万法郎的年金。在这时候,这点钱能算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妻子不也得到了一笔遗产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,但两人加起来不过一百万,也就是每年四万年金而已,就这点收入,还买不了一辆像样的马车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两人来到了最后一间客厅,蓦地,一间巨大的温室展现在了眼前。即使是隆冬时节,温室内高大的热带树木还是蓊蓊郁郁的,成片的奇花异草种在树下。置身于这深绿色的天地中,迎面扑来的是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浓郁的花草香味。灯光从顶上逼仄而下,仿若阵阵银雨丝飘落了下来。这是平常见不到的,这柔和的人造氛围令人振奋起来,更引人入胜的是它还给人一种甜美的异样感觉。在两排茂密的灌木丛间的是一条条布满苔藓的小径,仿佛铺着绿色的地毯。杜·洛瓦突然发现,有一个大得足以沐浴的大理石水池在左边一棵茂盛的棕榈树下。池边是四个代尔夫特代尔夫特:位于荷兰南荷兰省,是著名的陶瓷名城。所产大型瓷塑天鹅,从它微微张开的口中不断喷出一股股清泉。

    有一层金黄色的细沙铺在水池底部,几条产自中国的金鱼在水中嬉戏着。这些金鱼外形奇特,体大腰圆,眼球凸出,每块鳞片的边缘都呈蓝色。它们是养在水中,用来观赏的。每当看到这些时而到处游荡,时而静止不动的小金鱼时,总是会让人想到中国精美绝伦的刺绣。

    杜·洛瓦停住脚步,一颗心怦怦直跳,暗想:“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富有,能住在这种地方,才是不枉此生。但为何别人能够做到,我却不能呢?”

    他想着自己有何办法可以施展,但又岂能立刻想到办法?对于自己的无能,他感到非常懊恼。

    苏珊在他身边一直默不做声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他斜眼看了看她,再次涌现出刚才的想法:“当初我要是能娶到这个没头脑的姑娘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心!”突然,苏珊似乎从沉思中惊醒了,朝他喊道。推着他穿过面前的人群,向右拐去。

    这时,出现了一簇奇异的树木,叶片像张开五指的手掌,颤悠悠地向天空伸去。而在这树丛的中央,却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立于海面上。

    如此别具一格的安排,确实收到了料想不到的效果。油画的周边隐藏在摇曳不定的绿叶丛中,使得整体画面就如一个深邃梦幻的黑洞。

    众人必须仔细才能看清画上还画着一条小船,因为布置精巧,船体部分都已隐去。船舷上坐着一位圣徒,他手里举着一盏灯,灯光全都集中在这位缓缓走来的基督身上。但在阴暗的灯影下,还是依稀可辨船上的其他圣徒。

    基督踏浪前行着,立时,波涛顺从地退下。让出一条道来。除了点点繁星在夜空中闪烁,圣徒的周围一片黑暗。

    信徒的灯照在缓步走来的基督上,圣徒们惊喜的脸庞显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。

    这真是一幅气势宏大,独具匠心的名家之作,任谁看来都会印象深刻,令你魂牵梦萦,难以忘怀。

    所以今天来这里观看的人,开始都是敛声息语,默不做声。半晌过后,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,随后才谈起这幅画的价值。

    杜·洛瓦看了半晌,暗想:“能买得下这样的东西,果然非同一般。”

    现在,窄小的场地前已经挤满了人,他便紧夹着依旧挽着他的苏珊的纤纤玉手,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要喝杯香槟吗?”苏珊问道,“不如我们现在去餐厅坐坐,兴许能在那儿见到我爸爸。”

    于是,他们慢步往回走着,每个客厅都挤满了宾客,衣香鬓影,热闹非凡。

    “那是拉罗舍和杜·洛瓦夫人。”忽然,杜·洛瓦听到有人这样说,从他耳边掠过的话语,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。但是从哪儿传来的呢?

    他四下一望,正好看到妻子挎着这位部长走了过来,两人满脸笑容,垂首低语着,目光时不时对视一下,柔情依依。

    他似乎觉得旁人在一边看他们。一边低声议论着。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扑过去,狠狠给这两个人几拳。

    玛德莱娜的做法让他丢尽了脸,使他不由得想起了弗雷斯蒂埃。现在,人们在谈到他杜·洛瓦时,也许也在称呼他为“龟公”了。不过是个发迹小人,他能有多了不起?也许表面上是有几分机灵,但实际上却没有多大本事的。人们之所以常来他家做客,是因为知道他非等闲之辈,而不敢得罪他。但是人们在私下议论他俩时,一定是肆无忌惮的。这也难怪,这个女人的每个举动都像是在耍弄心机,名声非常糟糕,把他的这个家都弄得流言四起。和她在一起,他杜·洛瓦实在难有作为。她已经是他的绊脚石了。啊,早知今日,他就该使出所有招数来好好作弄她一下!而眼前这位美丽的苏珊,他更可以大加利用来使她无地自容。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?

    此时,他和苏珊来到了餐厅,餐厅非常宽敞,耸立着一排排的大理石柱子,气势宏伟。古老的戈柏兰戈柏兰:古时候巴黎著名的壁毯加工厂。珍贵壁毯挂在墙上。

    瓦尔特一眼便看见了他的这位专栏编辑,赶紧上前跟他握了握手,心里的喜悦非常明显:“到处都去看了吗?苏珊,你带着他去各处看了吧?漂亮朋友,今天来了很多人,是吧?盖尔什亲王也来了,你看到了吗?刚刚他在这儿喝了杯五味子酒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又迎向参议员黎梭兰。参议员身后跟着他的妻子,一个把自己打扮得像杂货铺一样花哨的蠢女人。

    这时,有位男士前来和苏珊打招呼,这个人身材瘦高,脸上蓄着金色的络腮胡子,有点秃头,一派社交场合随处可见的潇洒神气。杜·洛瓦知道他是德·卡佐勒侯爵。此时,他忽然嫉妒起了这位侯爵。他是何时与苏珊相识的?肯定是在她家发财之后,而且,现在这个人一定在追求苏珊。

    不知谁碰了一下杜·洛瓦的胳臂,他回头看见了诺贝尔·德·瓦伦。这个老诗人梳着整齐的头发,却穿着皱巴巴的礼服,满脸的疲惫漠然。

    “我们时常说起的及时行乐就是今天这个场合。”他说,“等下还有舞会,跳完舞就回家休息,机会如此难得,女孩子一定非常高兴。你怎么不喝杯香槟?这酒非常好。”

    他让人斟满了他的酒杯,举杯向同样端着一杯酒的杜·洛瓦敬酒,说道:“希望头脑聪明的人可以战胜百万富翁。”

    然后,他又和蔼地说:“并不是我嫉恨有钱人,只是这是我的原则和立场而已。”

    杜·洛瓦不再听他说了,此时的苏珊已经跟随德·卡佐勒侯爵而去。他离开诺贝尔·德·瓦伦,马上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但是正好这时,有一群闹哄哄的人拥了进来,想喝东西。因此,他被挡住了去路,等到他艰难地挤出人群时,却没想到跟德·马莱尔夫妇撞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德·马莱尔夫人他经常能够见到,却很久没有见到她丈夫了。

    德·马莱尔先生走上前来紧握着他的双手说道:“亲爱的,上次,您让克洛蒂尔德捎给我的话让我非常感激。因为我购买了摩洛哥债券,所以赚了将近十万法郎。若不是您,我根本赚不到这钱。您真是重视情谊。”

    有几位男士时不时地回头看着这位俏丽娇媚的褐发女人,杜·洛瓦立刻说道:“亲爱的,请让我带您的妻子走走来作为回报吧,或者说,请让我挽着她的胳膊陪她走走。您不觉得一对夫妇不该总在一起吗?”

    “没错,”德·马莱尔先生欠了欠身,“如果我们走散了,一小时后就在这里相见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,两个年轻人便挤进了人群里,身后是这个丈夫。克洛蒂尔德深有感慨,不断地说:“瓦尔特这家伙真有运气,但是归根到底,还是因为人家会做生意。”

    “看你说的,”杜·洛瓦辩解着,“不管用什么办法,有本事的人总会成功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两个女孩每人都会有两三千万法郎,”克洛蒂尔德接着说道,“而且苏珊还长得那么美丽。”

    杜·洛瓦没有接话,他很不高兴自己的心事被别人道破。

    克洛蒂尔德还没有看到《基督凌波图》,杜·洛瓦说愿意带她去。一路上,两人愉快地交谈着他们,他们喜欢践踏别人,或是肆无忌惮地评论陌生人。这时,圣波坦走了过来,各种勋章都挂满了他上衣的翻领处。他们一看,不禁捧腹大笑。圣波坦后面也跟着一位胸前挂着勋章的前任驻外大使,却远没有他多。

    “这个社会真是什么都有。”杜·洛瓦感慨万千。

    布瓦勒纳走过来和他握手,他的胸前也挂着根决斗时带过的黄绿绶带。

    身躯肥胖却精心打扮的佩尔斯缪子爵夫人,现在正在路易十六时代式样的那间小客厅里,她在和一位公爵说话。

    “一对情人在说悄悄话。”杜·洛瓦戏谑道。来到花房后,他再次看到妻子和拉罗舍·马蒂厄坐在一簇花丛后。他们的做法明显是在说:“我们不管别人怎么说,我们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幽会。”

    德·马莱尔夫人看完卡尔·马科维奇画的基督后,也觉得这幅画确实出色。接着,他们开始往回走,可是却不见她的丈夫。

    突然,杜·洛瓦问她:“罗琳娜还恨我吗?”

    “那还用讲?她不想再见你了,别人一说到你,她就离开。”

    杜·洛瓦沉默了,小家伙突然如此反感他,让他心里备感沉重,不知该怎样才好。

    他们来到一扇门边,蓦地,苏珊来到他们面前,大喊着:“啊,原来你们在这,好了,漂亮朋友,你先在这里自己待一下,我要领克洛蒂尔德去看我的房间。”

    这两个女人匆忙离开了,她们扭动着灵活的身体,顺利地穿过密集的人群。她们最擅长这个。

    “乔治!”这时,有人轻喊了声杜·洛瓦,他转过身,看到了瓦尔特夫人。接着,她压低声音说道:“狠心的人,你为何要这样折磨我?我让小苏珊带走那个女人,就是想和你说说话。总之,今晚我无论如何……都要和你谈谈了……要不然……要不然……我也不知自己会做什么事出来。你立刻去花房,在花房的左边有扇门,出门后就是花园。你一直沿着对面的小路走,就能看到一个葡萄架。十分钟后我们在那儿相见,你要是不去,我立刻就会大吵大闹,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杜·洛瓦傲慢地说道,“十分钟后我一定会去你刚刚说的那里。”

    接着他们就分手了,但杜·洛瓦却因为雅克·里瓦尔的纠缠,而差点没有准时赶到。

    雅克·里瓦尔忽然前来挽住杜·洛瓦的胳膊,眉飞色舞地跟他讲个不停。很明显他在餐厅喝了酒。然后,杜·洛瓦又在一间客厅遇见了德·马莱尔夫人,好不容易把雅克·里瓦尔交给了她,自己赶紧脱身了。他决不能让妻子或拉罗舍见到自己,幸好这一点相当顺利。因为现在他们还在原处热烈地讨论着。这样,他最终来到了花园里。

    外面的寒风阵阵,把他冻得像掉进了冰窟窿里,他在心里暗道:“他妈的,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感冒的。”于是,他把一方手帕系在了脖颈上。沿着小径缓步前行。因为刚走出灯火通明的客厅,一时还看不太清脚下的路。

    左右两边的灌木丛的树叶都已经掉光了。细小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。照射在它上面的是房内的灯光,一片阴阴沉沉的。他隐约看见有个白晃晃的东西在前边的路中央。原来是袒胸露背的瓦尔特夫人站在那里,她沮丧地说:“啊,你终于来了,你想逼我去死吗?”

    “又来了。”杜·洛瓦镇静地说道,“不要这样,好吗?你要是不停唠叨,我立刻就走。”

    瓦尔特夫人拉住他的脖颈,双嘴紧贴地说:“我哪里对不起你?为什么你要这样躲着我?你说,我得罪了你哪里?”

    杜·洛瓦尝试着推开她,一边说道:“上次见面时,你把头发缠绕在我上衣的扣子上,害得我的妻子差点和我闹翻了。”

    瓦尔特夫人听了一愣,接着用力摇摇头:“胡说,你妻子不会理你这些的,肯定是你的哪个情人在跟你闹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情人。”

    “住口,为什么你总是不来见我?为什么不愿意每星期跟我一起吃餐晚饭?我受了那么多苦。我这么爱你,每时每刻都想着你,我眼前总是晃动着你的身影,每次说话时,都害怕带出你的名字来。你知道这一切吗?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把自己束缚住了,就像是陷入了罗网中,但自己又说不清楚是什么。我时刻都想着你,导致自己喉咙发紧,胸部仿佛被撕裂了似的,两条腿软绵绵的,走不了路。即便这样,我整天僵坐在椅子上,心里想的还是你。”

    杜·洛瓦讶异地盯着她,发觉那个他熟悉的,有着丰腴身躯,满脸孩子气的女人,已经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个烦躁不安,绝望至极且什么事都敢做的女人。

    他的脑海中开始产生了一个模糊的想法,只听他说道:“亲爱的,爱情是不能永恒的,好聚好散才是真理。如果我们继续下去,势必会不利于双方。如果是这样,还不如早点儿分手。我说的都是实情。当然,如果你能够理智一点儿,当我是你的朋友来对待的话,我一定会如往常般去看你的。这一点,你能做到吗?”

    瓦尔特夫人把她裸露的双臂压到穿着黑色礼服的他胸前,说道:“只要还能见到你,我愿意做任何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这么说定了,”杜·洛瓦说道,“我们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关系,只是普通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说定了,”瓦尔特夫人嘀咕着,紧接着,却把嘴唇凑向他,说道:“最后一次……吻一下我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”杜·洛瓦温和地拒绝了,“刚刚才说好的,怎么可以立刻就不算数?”

    她转过身,擦掉落下的泪水,接着递给他一个从胸衣内抽出的用粉红色丝带捆成的纸包,“给你,这是你应得的一份,是购买摩洛哥股票赚来的钱。我很高兴能给你弄点外快。诺,拿着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杜·洛瓦不愿要,“我不能收这钱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瓦尔特夫人大发雷霆,“今天你别给我来这套,这钱本来就是你的,谁也不能拿这钱。如果你不要,我就把它扔进阴沟里,乔治,你怎么这样?”

    于是,杜·洛瓦只得接过小纸包,把它放进口袋里去。

    “现在回去吧,”他说,“要不然你会得肺炎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不是更好?我真想快点死去。”瓦尔特夫人说道。接着拿起他的一只手,带着疯狂与绝望在上面拼命地亲着。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跑进了楼里。

    而杜·洛瓦却慢悠悠地往回走着,心里不断盘算着。

    接着他也昂首阔步,笑容满面地回到了花房里。

    他妻子和拉罗舍不知道去了哪里,人群已经渐渐散去了,并没有多少人留下来跳舞。他看到苏珊挽着她的姐姐,双双朝他走过来,要他等一下和德·拉图尔·伊夫林伯爵以及她们,一起跳一个四人舞。

    “谁是你们口中的那位伯爵?”杜·洛瓦满脸不解。

    苏珊扮了个鬼脸:“是我姐姐的新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你好坏,苏珊。”罗莎羞红了脸,“你明知道,他不是你我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我知道。”苏珊笑着说。

    罗莎赌气地扭头走了。

    杜·洛瓦亲密地挽住苏珊,亲切地说:“亲爱的小苏珊,你当我是朋友,是吗?”

    “那当然,漂亮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非常信任我?”

    “绝对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还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吗?”

    “关于什么的?”

    “关于你的婚事,就是你将嫁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,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?”

    “可以,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如果有人跟你求婚,你要和我商量,并且除非我同意,否则不能答应任何人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我一定会这么做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们的秘密,不要告诉你的父母亲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告诉他们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发誓吗?”

    “我发誓。”

    这时,里瓦尔匆忙地跑了过来:“小姐,你父亲要你去跳舞。”

    “走吧,漂亮朋友。”苏珊说道。

    杜·洛瓦推辞了,忽然,脑海中涌进了很多新东西,他想要立刻离开,这样才能冷静思考。他去寻找玛德莱娜,不久,便在餐厅里发觉他正和两个陌生的男士在喝可可饮料。她介绍了他给他们认识,却没有说那两人是谁。

    半晌后,他说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随便你。”

    玛德莱娜挽着他,穿过各间客厅,向外走去。客厅里已经不多人了。

    “我想和老板的夫人打声招呼,她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不用了,她会让我们参加舞会,但我不感兴趣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也是,你说得没错。”

    回家的路上,两人都沉默不语,但是一回到房内,玛德莱娜还未摘去面纱,便笑着对他说:“你知道吗?我要给你一件你料想不出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杜·洛瓦气呼呼地嘀咕着:“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“你猜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想费劲猜测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,后天是元旦吧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“大家都要送新年礼物了。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拉罗舍让我交给你的新年礼物。”

    说完,玛德莱娜把一个类似首饰盒的黑色小盒递给他。

    杜·洛瓦心不在焉地打开了,发现里面是一个荣誉团十字勋章荣誉团十字勋章:是由拿破仑在1802年设立的用以表彰有功之臣的国家勋章。他霎时脸色苍白,接着,他笑着说:“我更希望他送一千万给我。”对他来说,这个玩意儿根本不值什么。

    玛德莱娜原本以为他会兴高采烈,却没想到他还是看不上眼,因此异常愤怒:“你这个人真是太不像话了,现在已经找不到一件东西能让你满意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只是在还债,”杜·洛瓦冷静地说:“他还欠我很多呢。”

    玛德莱娜想不通为何他今日会这么喜怒无常,说道:“你今年多大了?能得到这样的勋章,已经相当厉害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都是相对应的,”杜·洛瓦说道,“今天我所得到的,原本就应该更多的。”

    他把敞开的盒子放到笔壁炉上,看了很久那个闪亮的勋章,接着盖上盒盖,耸了耸肩,开始脱衣上床。

    元旦那天,政府公报果然宣布了,因为功勋卓越,新闻记者普罗斯佩·乔治·杜·洛瓦被授予了一枚荣誉团骑士勋章。当杜·洛瓦看到自己的姓在公报上分开写时,比得了勋章还开心。

    看到这个消息的一个小时之后,他就收到了瓦尔特夫人的一封信笺,请求他当日带着妻子一起来她家吃晚饭,让大家都庆贺一下。到底去还是不去呢?他下不了决定,但一会儿过后,他就把这封言辞暧昧的信扔进了壁炉里,跟玛德莱娜说道:“今晚我们去瓦尔特家吃晚饭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玛德莱娜大为讶异,“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去他们家了呢。”

    杜洛瓦冷淡地说:“我已经改变主意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来到后,瓦尔特夫人独自待在那件保持原样的小客厅里,这间客厅现在是她专门接待好友的地方了,她一身黑服,香粉扑在头上,非常美丽。她是一个远看像老妇,近看则是妙龄的女人,即便仔细查看,也分辨不出。

    “你们是有人逝世了吗?”玛德莱娜问她。

    “也算是,也算不是。”瓦尔特夫人凄凉地答道,“之所以说不是,是因为我们并没有什么亲人逝世,而说是,则是因我已到如此年龄,不久就将告别此生了。今天穿这一身丧服,就是在为此悲哀。无论如何,从此以后,我已心灰意冷了。”

    “即使下了决心,但能不更改吗?”一旁待着的杜·洛瓦暗想。

    晚餐的气氛非常沉重,除了苏珊在不停地说话。罗莎似乎满腹心事。大家再次举杯祝贺杜·洛瓦。

    饭后,大家走出餐厅,在各个客厅和花房里走着,彼此间随意聊天,走在最后的是杜·洛瓦和瓦尔特夫人,她拉了他的胳臂一下,低语着:“听我说……从此以后,我再也不会对您说什么了……但是乔治,您一定要经常来看我,您看,我不会再称您‘你’了。没有您,我怎活得下去?情况就是这样,所以才造成了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痛苦。不管白天黑夜,我的身心都感觉到了您在我的身边。总之,我的眼前每时每刻都闪现着您的身影。这种情景就像您给我喝了一杯毒汁,现在它正在我的身体里肆虐一样,我是不行了。我现在只想在你面前显示出一点儿老态来,我不掩饰头上的白发,就是为了让您看到。但是,您还是要以朋友的身份经常来看我。”

    杜·洛瓦的手被她抓住了,她用力揉捏着,指甲深陷进肉里。

    杜·洛瓦冷冷地说:“这当然没问题,不要再说了,您瞧,今天我一收到您的信,马上就来了。”

    瓦尔特和两个女儿及玛德莱娜走在前边,来到《基督凌波图》旁等着杜·洛瓦,这时,他笑着对杜·洛瓦说:“知道吗?昨天我看到我妻子跪在这幅画前祷告,就像在教堂里一样虔诚。那副神情真是乐坏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唯有这位基督能拯救得了我的灵魂。”瓦尔特夫人解释着,内心的激动全都显示在她坚定的语气里。

    “每回看到他,内心里便会充满勇气,力量充斥全身。”说罢,她来到这位立于海面的基督前,忍不住连连感叹着,“他是多么非同寻常!这些人既怕他又爱他,你们瞧,他的头颅和眼神是如此的自然和灵性十足。”

    “他像极了你,漂亮朋友,”突然,苏珊喊着,“我毫不怀疑,如果你也蓄上络腮胡子,或是他刮掉络腮胡子,就没有任何不同了。啊,你们是多么相像!”

    说完,她要杜·洛瓦站在油画旁边,众人一看,果真像极了。

    众人都非常讶异,瓦尔特简直不敢相信,玛德莱娜则认为基督的神采更具雄劲。

    瓦尔特夫人一动不动,死盯着她的情人杜·洛瓦的脸庞,满头白发下的脸色霎时一片苍白。

    第18章 捉奸在床

    这年冬天的剩余日子,杜·洛瓦夫妇经常去造访瓦尔特家。甚至连玛德莱娜因为懒得动弹而留在家里时,杜·洛瓦也依旧去和这一家人一起就餐。

    选好的固定日子是星期五,每到这一天,瓦尔特夫人都只邀请杜·洛瓦。因此,这位漂亮朋友独自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天。吃完晚饭后,大家便像一家人似的玩牌、喂鱼,一起消磨快乐的时光。有好几次瓦尔特夫人都会在比较隐蔽的地方,比如门后,花房里的树丛后,甚至是某个昏暗的角落里,突然捉住杜·洛瓦的双臂,把他紧紧搂在怀里。悄悄地对他说道:“我爱你!……我爱你!……爱得不知该怎样好了!”

    杜·洛瓦却每次都是冷冷地推开她,严肃地对她说道:“又来了,您要是再这样,我以后就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三月末,姐妹俩的婚事突然轰动全城,众人都说,罗莎的未婚夫是德·拉图尔·伊夫林伯爵,而苏珊的未婚夫则是德·卡佐勒侯爵,这两个人也经常去瓦尔特家做客,享受着非比寻常的地位和待遇。

    而杜·洛瓦和苏珊却宛若亲兄妹般和睦相处着。两人时常几个小时地聊着天,谁也不理,彼此谈得十分投机。

    而他们一直没有提起苏珊会嫁给谁,甚至没有谈到那些时不时前来求婚的人。

    一天上午,瓦尔特带着杜·洛瓦到家中吃午餐,饭后,瓦尔特夫人需要接待一位来访的供货商,他便趁机向苏珊提议说:“咱们去喂点食给金鱼好吗?”

    两人便各自在饭桌上拿了一大块面包,走进花房里。

    有一些软垫放在大理石水池的四周,让众人在近处观赏游鱼时,可以跪在上面。于是,两人拿着一块面包,沿着水边并肩跪了下来。开始扔手上捏出的小面包团到水里去。鱼儿见到了,便会马上摆尾摇头地游过来。它们时而转动着凸出的大眼,时而来回游荡,要不就是潜入水底,吞食着沉下去的面包。随即又浮出水面,想要再次得到面包。

    这些嘴巴不停张合的小东西,样子奇特,行动敏捷,身体自如转动着。有池底黄沙的衬托,它们鲜红的身躯就像一团团火焰般,出没于碧波之中,分外明显。但它们一旦静止不动,它们鳞片的蓝边就会更加醒目。

    看着水中各自的倒影,杜·洛瓦和苏珊不禁相视一笑。

    突然,杜·洛瓦轻声说道:“苏珊,你不对我说心里的事,这可不行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是什么,漂亮朋友?”苏珊问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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