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章-《小繁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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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少棠其实知道这一段往事,不管是芬姨遮遮掩掩的只言片语,还是外公外婆目光里那一抹最深沉的哀伤,他只知道他妈妈是因为那个男人才不快乐,后来才那么早就离开了他们。
蔡东明看了他一眼,知道那是阮少棠和整个阮家的心伤。他是心理医生,能够比常人更精准地感应到人的内心波动,但是他自己也是凡人,凡人就有爱恨悲欢,活着的人也有自己的执着。放下两个字从来是说比做要容易得多,他何尝没有自己的伤心事。
最后蔡东明只是说:“少棠,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,你当然也可以不把小溪当病人,她只是把自己关起来了,那你也可以像唤醒你妈妈那样把她唤醒。我只是心理医生,我可以给她治病,但是她最需要的其实不是我,不管是你还是盛时,或者何小姐,你们都比我这个医生更重要。死生亦大矣,但是时间治愈一切伤痕,你要相信自己。”
蔡东明走后,阮少棠一个人静静坐在客厅。他身后长窗外种着一大片应景的竹子,风吹动竹叶哗啦啦响,一声半声敲打在玻璃窗上,寂静里似有万叶千声破窗而入。他恍惚里以为是下雨了,就像他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古镇,茶馆里倚窗而坐听雨,她提壶给他斟茶,雨声潺潺,直落进那条蜿蜒流淌的小溪里。
他面前就有一杯茶,只是再也没有了斟茶的那双手,他紧紧握住茶杯,把一杯凉茶饮尽了。
岑溪这一觉一直睡到晚饭时候才醒来,阮少棠不怕她吵也不怕她闹,最怕她像这样昏睡不醒,他守在床边直到看见她睫毛颤动睁开眼睛,才松了一口气。
她睡得太久,甫醒来脸上还带着睡梦中的迷蒙,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,也许是那样的梦太美好,美好到叫她一睡着就不愿意醒来。
他情不自禁伸手触摸着她的脸颊,指尖传来的温热才让他确定她真正已醒来。他的声音不由也带上了一抹温存:“睡得还好吗?肚子饿不饿?你想吃什么?”
岑溪只是怔怔看着他,毫无应答。
阮少棠的手在她脸上停留了半晌,终于在她寂然无波的目光里慢慢放了下来。其实这已经是他能对她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了,至少她还会看着他,也不抗拒他的碰触。
那幅岑溪上楼时念念不忘抱在怀里的画就搁在床畔,他瞥了一眼,她留意到了,马上伸手抓住那幅画,可是迟疑了一会儿,她看了看他,又松手了。
阮少棠知道她的迟疑是为了什么,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,柔声说:“待会儿我们找个地方把这幅画挂起来,现在先去吃饭。”
那幅画被阮少棠亲手挂在了床头,她还对他说了一声谢谢。这天之后,岑溪时而吵闹,时而安静,吵闹的时候,阮少棠就是她嘴里的恶魔,安静的时候又完全把自己关起来,把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。蔡东明每天都会来,像他说的那样,他也只是和岑溪一起待会儿,跟她说说话,可是岑溪面对他却总能平静下来。其实除了阮少棠,她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大吵大闹过,仿佛只有他——这个她嘴里的魔鬼,是她所有深埋的情绪出口,不管是清醒还是糊涂,都是她世界亘古不变的存在。
阮少棠只是陪在她身边,连去香港也带上了她。她身边离不了人,纵使她就在自己身边,他依然不放心,芬姨还带了两个佣人随行。临要走的时候,岑溪却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,阮少棠接了一个电话,再一回头就看见她转身朝屋里跑去。
他跟在她身后,看她进了卧室,站在那幅石头花树下凝望。他又亲手取下来那幅画,依旧放置在那个真丝刺绣布囊里给她。
岑溪是抱着这幅石头花树上飞机的,盛时和何叶在酒店大堂等到她的时候,她依然抱着那幅画。
盛时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了,看着她抱着自己送给她的石头花树走过来,既怅惘又动容,一时定定望着她。
岑溪看见他和何叶,脸上有了一抹惊喜,可是很快又本能似的转头看向身边的阮少棠。阮少棠对她点点头,她就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何叶和盛时面前,问道:“你们怎么也在这里?”
华新股东大会如期举行,何叶作为新股东,又怎么会不出席。而盛时出现在这里却并没有任何其他目的,他只是知道她会来。
何叶和盛时一时都没有回话。而岑溪问出来后已经忘了要他们的回答,举起手里的布囊,笑着说:“你们看这幅画,我送给小靳的。”
她脸上的笑欢天喜地,带着一抹小孩子献宝似的单纯快乐,如果不是她的话,盛时几乎以为她已经好了。他知道她或许已经忘了这幅画的来历,但是这一刻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,他只期望她的世界也能像那株花树一样陌上花开。他所有的愿望只是她快乐无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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